舒娥的话尚未说完,澜川却已经拍手站起身来,侧过身子,将这首曲子完整吹奏一遍。曲尽意存,两人都是久久不语。
“含愁更奏绿绮琴,调高弦绝无知音。”舒娥幽幽地念道:“这样好的曲子,却恐怕曲高和寡。大宴当日,难道只有官人一个人演奏吗?”
“夫人是说这首曲子,便叫《有所思》吗?”澜川似乎只听见了舒娥的前一句话,恍然大悟道。
舒娥也起身笑道:“天涯娟娟姮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翠眉蝉鬓生别离,一望不见心断绝。心断绝,几千里?梦中醉卧巫山云,觉来泪滴湘江水。若是叫做《有所思》,这‘天涯娟娟姮娥月,三五二八盈又缺’一句,倒也十分贴切。只是卢仝的这首诗,乃是为思慕美人而作,虞娘却又怎么舞呢?”
“常恐所思露,瑶华未忍折。这一首却又如何?”澜川问道。
舒娥听了这些诗句,想起萧衍的《有所思》,想起那句腰中双绮带,梦为同心结,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微笑道:“中秋大宴,用这些衰颓的句子,岂不低迷?既然是‘天涯娟娟姮娥月’,为何不就叫嫦娥奔月,来得简单直接?”
澜川闻言,眼中光芒闪动,随即笑道:“嫦娥奔月,果然是嫦娥奔月!夫人若是肯抚琴或是吹笛,澜川便不会曲高和寡了!”
舒娥听了澜川的言下之意,竟是将自己当作了知音之人,心中又是惊喜,又感羞涩,笑道:“但凡我粗略懂得些弹琴吹笛的道理,便不会藏拙。只可惜我实在不懂……”
“当日我写这首曲子,便正是去年的中秋之夜。曲中所写的故事,也正是嫦娥奔月。只是总觉得这个名字用得太多,想要另寻。不料在夫人听来,依旧是嫦娥奔月。”说着两人都笑了起来。
“曲子已然新奇,名字便俗些,却又何妨?况且澜川的嫦娥奔月,又岂是他人的嫦娥奔月可以比拟?而且这是用惯的典故,放在中秋正对景,曲调虽然哀伤一些,却也不怕坏了氛围的。”
片刻,澜川院里的小太监引着一位中年太监走了过来。这位公公容貌端严,气度清雅,想必是久在音乐声中,本身又是精通乐律之人,气韵风度与寻常执事的黄门内侍大为不同。小太监说道,这位便是宣徽院南院宣徽使夏竦相公身边的近侍,楚公公。
教坊隶属宣徽院,楚公公乃是 的。此次大宴,教坊的细乐便由他总管。
舒娥和澜川又将其余十一首曲子一一同楚公公斟酌商定。
《甘露谱》乃皇太妃亲制,大宴当日,自然是放在最先演奏。《甘露谱》和《嫦娥奔月》,是由澜川演奏,一用琴,一用笛,教坊中自有其他乐师,用其他乐器相和。
剩下的曲子,歌舞参半,由教坊中其他乐师演奏。
“这些曲子,事关重大,本该请夫人坐镇教坊,督导他们排演的。只是天气暑热,教坊中人员混杂,恐怕累了夫人。”楚公公笑吟吟地说道。“依我看,夫人也不必每日定时来此,何时想来,只看夫人便利罢了。不管何时到来,想听那首曲子,便令他们奏给夫人听。澜川的曲子已经大体成了,剩下的也在加紧练着。我这就去另为夫人收拾一处房屋,等夫人来时小坐。如何?”
舒娥忙起身还礼,笑道:“楚公公可太客气了!收拾房舍的事,实在是不必的。若是不会打扰,我来了便在这个院子里坐坐就好。至于这些曲子,我虽十分愿意效些微劳,却实在不懂音律。如何演奏,公公想必已有安排,不需我置喙了,至于公公有何差遣,我倒是愿意帮忙的。”
“既是这样,一任夫人随意。夫人若是愿意,见一见教坊各部的人,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