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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我在叶子的病房前一直坐到天亮。冬夜过来两次,说苏医生决定这个周五就安排手术,所以这几天要带叶子再做几项检查。
我木然地转着脸看看她,我说冬夜,你相信报应么?
李冬夜没说话,只是红了眼睛。
我抱着她的肩膀,把脆弱深埋进去。
我说我为什么会同意舒颜跟着她妈妈来到我的生活里?我就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用尽浑身解数来逼迫我爸。
是我自己埋了一根淬满毒药的针在要害处,还浑然不知地自我感觉良好了那么多年。
她对我的恨,是没有缘由没有止境的。
“岚岚,你觉得是舒颜做的么?”
我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可是除了她,我实在想不通还能有谁呢?
从叶子出生的那天起,就是我和叶瑾凉的掌上明珠。
我生她的时候难产,吃了不少苦。作为我们最得之不易的小公主,自认为在育儿过程中已经非常非常地小心谨慎了。
莫巧棋这样假惺惺的后妈和舒伟那种七八岁讨狗嫌的熊孩子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叶子,就算是那时我还没曾跟舒颜撕破脸,也并非对她完全没有防备。至少,我从不会让她在接触叶子的时候离开我的视线。
更何况,叶子从小都是林嫂带——
“岚岚,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李冬夜突然摇了摇我的肩膀。
而我的手顿时开始发抖,脑子里的血液更像火山喷发一样,轰了一下!
我清清楚楚地记得,林嫂在向我提出要离开的那天晚上曾问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她问我叶子怎么样了,问我大夫检查下来怎么说,问我……叶子的脑袋怎么样?问我大夫有没有给她拍片子检查?
在苏西航医生介入之前,无论是王主任还是李冬夜,对叶子的病情怀疑始终都徘徊在生理创伤和心理障碍的反复分析考量上。没有人知道叶子的双重人格究竟是怎么产生的,各项检查都是为了不断排除。
但林嫂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怎么会那样一阵见血,怎么会听起来仿佛知道些隐情呢!
林嫂在我家二十多年,相当于我的大半个母亲。叶子更是她一手带大的——
我简直不能想象,我的生活中到底还有多少绝望不堪的不可思议!
“林嫂…..”我匆匆忙忙地抓起手机:“林嫂走了!她确诊了胰腺癌之后,瞒着我借口回老家去。
不行,我得找到她!”
大清早的,我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出去,反反复复都是空号。
我急得直咬嘴唇,咬的皮破流血却不觉得疼。
“岚岚你先冷静点,不行咱们就去报警吧。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手,不管是谁都是不可原谅的!”
我默默地放下手机,转脸看看李冬夜。我说你告诉我,胰腺癌在不经过任何治疗的条件下,能活多久。
“大概三个月。”
我说那差不多了,林嫂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唯一的一点线索,我知道她有个表弟,表弟有个儿子,也就是她侄子。好像在S市某个餐馆打零工来着。
“林嫂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害我的叶子,除非,她有什么不得不妥协的理由。”
我扶着额头,拄着膝盖埋脸下去。我的眼眶干涩又疲惫,几乎挤不出一丝无能的泪水。
针已经在叶子脑中两年多了,没有证据没有痕迹,没有任何人会为这令人发指的行为负责。我根本就没办法把舒颜绳之于法!
冷静!
越是这样的时候,我越是要冷静。
抬起头,我看着李冬夜瘦了一整圈的脸。扶着她的肩膀,我说:“冬夜,我没有忘记我要做的事。没有忘记我的仇,你的仇,要一笔一笔冲那个贱人讨回来。
你好好回去躺着,我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我的战队这里,有人垮塌下来。
这才几天时间就要你跟着我操心,真是……”
“岚岚……我想辰风了。我真的好难受,他现在一定非常非常痛苦,我却不在他身边。”
李冬夜咬了咬惨白的唇,晶莹的泪水滴在我手上。
我捧起她的脸,说你放心,一切都不会太远了。
仰面看着窗子里透过的光,我抽起一抹坚挺的笑意,让它镀上金色。
站起身,我说冬夜,我回一趟公司。把事情处理一下,这几天专心陪叶子。
从来没想过叶子的情况是这么严重这么凶险的,从医院走出来的这段寒风吹晨的路上,我还是后怕不已。
任由她在幼儿园表演跳舞,跟她哭哭笑笑闹着玩,我甚至……甚至还在她发病的时候动手打过她!
这些夸张的行为很可能在某一个寸劲儿里断送了我女儿的一生,每每想到这些镜头,我就心痛得受不了。
还好,还有希望和机会。既然死神带着老花镜那么多次同我女儿擦肩而过,那是不是意味着手术一定会成功,一定会……化险为夷呢?
我想我的女儿最坚强了,四年多前那么莫名其妙地长在了我的身体里,这一生,她都不会轻易离开我的。
拖着疲惫却亢奋的身子,我走进办公室。
詹毅问我说怎么回来了,不是听说叶子要手术么?
“叶瑾凉说的?”
“恩,叶总说您这几天可能不会进来公司了。”
我说是的,但临走之前,总要把门锁锁好。
“姐,你回来了啊?”门敲三声响,我捏着茶杯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抬起,用被沿盖住唇角的弧度。
“恩,叶子要做手术,我过来把公司的事处理一下。”我看了看舒颜,然后抬手示意她坐。
“瑾凉说,挺严重的样子?”舒颜瞪着大大的眼睛,关切又无辜的表情令我作呕连连。
我说是的,搞不好有生命危险。所以现在,我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问。
公司有你和叶瑾凉在,我还有什么好操心的呢?
我将一叠资料递到舒颜‘受宠若惊’的面前,拍拍她的肩膀说:“这些是江景之都的全部工程合同,保证金既然已经到位,后面的建工就由叶瑾凉来盯了。我知道你很努力,但也要当心点……自己的孩子。”
我错身过去,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舒颜呵呵一声:“姐,咱们这么对话有意思么?”
我说当然有啊,因为我已经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样恶毒的语言来咒骂你了,舒颜。所以我会把你当成最普通的人来对待,慢慢让你消失成我心中芸芸众生的一员。
这样,等我弄死你的时候,我不会带有一丝一毫不适的情绪。
“你终于宣战了。我等这一天,真的等了好久呢。”舒颜翻了翻我交给她的东西:“你放心,爸的女儿,可不止你一个那么能干。”
“我不是在向你宣战,我是在对你宣判。”我走过去,拉开门,把她请出去。整个过程中,我冷静得让自己都害怕。
舒颜走了以后,我关上了门和窗。打了一个电话出去——
“凤姐,我舒岚。”
电话是打给何笑凤的,因为交这个朋友而差点付出被江左易强暴的代价,我总不能空放着不利用吧?
“舒岚啊!话说你那天听我说话说一半就走了,怎么?不会是带着你的好姐妹去跟那个小牛郎撕逼去了吧?”
我说凤姐我有事求你,开门见山的,我既不隐瞒也不拐弯抹角。
我说舒颜这个贱人把我的好姐妹给害了,现在拿了我爸授权的股份做保证金,圣诞节前就要开工了。
“‘江景之都’这个项目也不单单关乎我们中山建业的利益,现在姐夫替我们做了官保,我总不能眼看着隐患而拖你们下水吧?”我一手夹着电话,同时搅弄着手里的咖啡杯:“凤姐,我知道舒颜她们找的工程度并不靠谱,这样下去砸的可就不是自己的招牌了。
可惜我的建议暂时没能通过董事会,毕竟嘛,你懂得。我手里持的股份比不了她和我前夫的牌大。”
“舒岚你直说,是不是让我再带人去砸她一通?直接把她那点钱砸成医药费算数!”何笑凤就这个操行,一旦认准你是盟友,让她去捞火星她都干。
“凤姐真是聪明人,不过这次可不要去伤人哦。”我笑说:“我只要一天时间,你召集几个生面孔,找个茬把包工队拖延开工一天。
只一天,就会被扣百分之一的保证金。你懂得,国家对这类预售开发项目一向卡得很紧,这种时候就算是意外也不能轻易放红灯。
到时候,以舒颜的性格必然会登门贿赂。你家姐夫那里可就不捞白不捞了。反正这钱也不是我的,权当给凤姐个诚意的大礼。”
“这……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主意,不过姐可提醒你一句哈。你这样做,就不怕那小婊子到你爸那去参一本?”
我说我不怕,因为到时候,就算是她不去找我爸,我爸也会去找她呵呵。
挂了何笑凤的电话后,我把詹毅叫了进来。翻包递给了他一张卡,我认真又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
“詹毅,这是五十万。”
“舒总,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会震惊也不奇怪,这事撂谁身上谁不惊慌?
我笑笑说你别误会,这不是遣散费。
“我能信任的人不多,除了照欣,也就只有你了。”我说这笔钱是我私人的,你帮我去开个海外账户,匿名的。
先想办法把这笔钱洗得没头没尾,追溯不出源头。接下来,我会再告诉你怎么做的。
詹毅这点跟陆照欣很像,只问做什么,不问为什么。我喜欢。
随手翻了翻桌上的晨报,李同的事已经开始被炒出一点点端倪了。
我现在要做的,只有等,等待把这一群臭老鼠关进铁笼里的时机。
让它们互相猜疑,互相残杀。
李同和莫巧棋是姘头关系,舒伟是莫巧棋给我爸戴的一顶绿帽子,舒颜跟舒伟是同母异父的姐弟,而我爸却把剩余的股份统统给了自己的小儿子,还满怀友爱地希望舒颜和叶瑾凉能够替小弟弟实行监管权。
开什么国际玩笑?我才不相信一无所有的舒颜会不动别的心思呢!
江左易曾经对我说过,最好的胜利,就是不染一滴血地把病毒打进敌人的本体。
我用我活生生的血肉眼泪熬出了一针免疫剂,是时候让这群混蛋尝尝鲜了。
我打了个分线,想要把陆照欣叫进来。这几天我不在,我需要授权她为我处理日常事务。
“陆经理呢?”电话竟是人事部的其他职员接的,我忙问。
“舒总啊,陆经理今天没来上班呢。”
“哦?”我看看表,已经快十点了。挂了座机,我又拨了个陆照欣的手机,等了十声左右她才接。
“舒总,我……”陆照欣的声音嘶哑,听起来有点异常:“我今天想请个假。”
我轻轻啊了一声,问她是不是家里有事?还是说身体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