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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翌始终垂眸盯着面前的书本，认真的模样让人不忍去打扰。

唐思瑜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半响，终是猜不透他心中在想什么。等了良久也没听到他出声答话。她抿了抿唇，心里头有些难过和愧疚。

合上书本，她刚躺进被窝，头顶便传来一阵低沉的嗓音。

“你想跟我说什么？”他问，平静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唐思瑜抬眸，对上他幽深的眼眸，顿了良久才开口：“子翌，对不起。”

方子翌笑了笑，笑得有些不真实。

“你想对我说的，难道就只有这个？”

“不是的……”唐思瑜有些着急，撑着手肘想坐起身。

方子翌却骤然伸出手，隔着被子按在她的心口，沉声道：“天气冷，有什么话就躺着说吧。”

说完，他合上书本，将书放在床头柜上，随即关了台灯，躺在她了的身旁。

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而唐思瑜的心似乎也轻松了许多，而刚刚在心中酝酿已久的话，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说出口了。

她翻了个身，定定的看着枕边那张模糊的俊脸，低声开口：“子翌，其实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

“我知道。”方子翌瞬间接话，语气平静，“是叶陌的。”

唐思瑜心底一颤：“你怎么会知道？”

“我今天去找丁晓柔了。”方子翌淡淡的开口，“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

听到这里，唐思瑜的心里划过一抹了然，难怪他今天会突然跑到叶陌那里去找她，原来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不过这样也好，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起这件事。

两人沉默了一会，唐思瑜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看着身旁模糊的人影，沉声开口：“子翌，我们离婚吧，这一次，真的离婚吧。”

方子翌没答话，被窝下的手却骤然抓紧了她的手，那股力道抓得她有些痛。

可是她并没有甩开，只是有些无力的开口：“我曾经答应过你，不会再轻易的对你说出离婚这两个字，可是现在我怀了叶陌的孩子，这样的我还怎么跟你继续经营这场婚姻，这样对你终究很不公平。”

“我说过，我会将这个孩子当成是自己的孩子，我会照顾好你和孩子。”方子翌沉声开口，语气中微微浮现着一抹怒气。

唐思瑜叹了口气，低声道：“可这终究不是你的孩子，你每次看到这个孩子，心里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法么？子翌，我们都是凡人，都会有私心，如果换做是我，整天面对着自己心爱之人与别人所生的孩子，那样我会崩溃，你明白么，爱本来就是自私的，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如此委屈自己，也不必为了我做这样的牺牲。”

“呵呵，爱都只是自私的。”方子翌忽然笑了笑，笑得有些伤感，他将她的手收紧了几分，淡淡的笑问，“思瑜，如果……如果我让你为了我打掉这个孩子，彻底斩断与叶陌的联系，你会答应我么？”

唐思瑜浑身猛的一颤，手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

方子翌微微勾唇，一抹苦涩噙在唇角。良久，他低声笑道：“别紧张，我不过只是随便问问而已。要你打掉孩子，那不就是等同于要了你的命么，你爱叶陌，你爱这个孩子，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唐思瑜抿了抿唇，认真的开口：“子翌，不管怎么样，所有的孩子都是无辜的，我很喜欢孩子，跟爱不爱叶陌没有关系。”

“如果是我跟你的孩子，你也会像这样爱那个孩子么？”方子翌轻声问，低声的嗓音含着一抹浓浓的自嘲。

唐思瑜沉声道：“孩子都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我又怎么会不爱。当年，即便是叶陌抛弃了我，我依旧爱那个孩子如自己的性命，只是，那个孩子最终还是不在了，而我却还活得好好的。”

唐思瑜提起自己的第一个孩子时，声音仍抑制不住哀痛。

方子翌眸光复杂，良久，忽然笑了笑，笑得有些悲哀，有些沉痛：“思瑜，我忽然好后悔，后悔以前没有让你怀上我的孩子，如果我们两人有了孩子，是不是就有了那种牵扯不断的联系。”

听着他悲伤的话语，唐思瑜的心里也一阵难受。她挪了挪身子，朝他移过去，轻轻的抱着他的腰，忧伤的开口：“子翌，真的，我们离婚吧，以后你忘了我，然后好好的过日子，那样无论如何都要比你现在幸福。看着你现在这般痛苦的模样，我的心里真的好难受。”

她曾经就说过，在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方子翌。

方子翌紧紧的抱着她，将头搁在她的颈窝，沉默了良久，才开口：“思瑜，幸福都是由自己来定义的，别人定义的都不算。”顿了顿，又道，“诚如你所说，每天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与别人的孩子在自己的眼前晃，那样心里或许真的会有些不舒服，但是，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将那个孩子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即便是心里难受，那也是我自己难受，但是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和孩子。如果你离开我，那样我才真的会崩溃。”

听着他偏执的话语，唐思瑜悲痛的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时，眸中已多了一丝绝情。

她轻轻的推开他，沉声道：“子翌，你又何必这样，你知道的，这七年来，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的心里一直都藏着叶慕寒，当怀疑这个孩子是叶慕寒的孩子时，我更是迫不及待的去质问叶慕寒，那时候心里甚至还萦绕着一抹期盼，期盼着只要叶慕寒肯认这个孩子，肯为了我和孩子跟方雨菲离婚，我甚至是想过要跟他还有孩子一起好好生活的，像我这样心里永远都藏着别的男人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你爱，你明白么？”

方子翌沉默了，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压抑。唐思瑜的心里更是堵得难受。

她知道，方子翌现在一定很痛苦。然而，比起让他痛苦一辈子，这点痛苦又算得了什么，自古都是长痛不如短痛。

如果没有怀上叶陌的孩子，她还有信心跟他经营好这段婚姻，可上天总是爱捉弄人，竟然在她打算将那个男人彻底的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让她怀上那个男人的孩子。

且不说方子翌以后面对这个孩子的时候心里会不舒服，就连她看到这个孩子，脑海中也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叶陌，那样的话，叶陌那个男人将会永远的留在她的记忆里，甚至是生活里，这样的结果，对方子翌又怎么能公平。方子翌是一个好男人，应当值得一个更好的女人给他一份纯纯粹粹的爱。而不是像她这样，对他的感情完全偏向了亲情，甚至还夹杂着浓浓的愧疚和心酸。

方子翌没有再开口说话，就在唐思瑜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平静。

“思瑜，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已经离不开你了，真的已经离不开你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心疼的脆弱，甚至是哀求，“这七年来，我已经习惯了有你相伴，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感觉到自己是真正的活着，所以，不要觉得对不起我，我爱上你，那是我的事，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也能同样爱上我，你也不用刻意的想要去回报我的感情，我的心愿就只是你能一辈子陪在我的身边，仅此而已。”

方子翌说这些话的时候，唐思瑜竟然感觉脸颊上一片湿润，抬手去擦，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她哽咽着声音开口：“我好累，真的好累……好累……”

听到她的哭声，方子翌心脏一抽，移过去将她紧紧的抱在怀中，低声开口：“不要有什么心里负担，爱与不爱本来就不能强求。你陪着我便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唐思瑜靠在他的胸口无助的哭泣，瘦削的肩膀颤抖个不停，含糊不清的开口：“为什么我爱上的人会是叶陌……为什么我会爱得这么痛苦，要是他能有你一半那么爱我，我也不会如此痛苦，我对他绝望了……真的绝望了……”

方子翌紧紧的搂着她，眸光一片暗沉。

要是她能有叶陌的一半那么爱他，或许他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

唐思瑜是哭着在他的怀里睡着的，微微推开她的时候，方子翌的胸口已经濡湿了一大片。

开了台灯，微弱的灯光并不是很刺眼，唐思瑜依旧睡得深沉，即便是在睡梦中，她依旧眉头深锁，脸上还挂着泪痕。

方子翌抬手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一下又一下，极尽温柔眷念。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刻骨的爱上这个女人，大概只是多年前那匆匆一瞥间的盈盈一笑，是那样的干净透彻。让他觉得这个世界其实并不是那样的污浊肮脏。

他的大手慢慢往下滑，最后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隔着棉质的睡袍轻轻的摩挲。

“思瑜，你放心。”他凝视着她紧皱的眉头，低声呢喃，“这一次，我不会再送走你的孩子。既然你怎么也忘不掉那个男人，那么没必要再让你尝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他永远也忘不了七年前的那个晚上，她眼神空洞的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只手腕垂在床沿，那殷虹的鲜血刺得他的眼睛生疼。那一刻，他的呼吸几乎停止，有一瞬间真的好后悔将她的孩子送走。

后来，她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了然生气，终日活得如行尸走肉，有时甚至无意识的自残。他几次想告诉她，其实她的孩子没有死，只是被他送走了，可是他终归没有那个勇气开口。最后，他便用仇恨激励她，问她“你死了，那个男人却还活得好好的，甚至是另结新欢，你甘心么”，果然，她因为这句话坚持的活了下来，虽然依旧活得颓废，却再也没有做傻事。只是因为他的那句话，她念着那股怨念和仇恨，惦记了叶慕寒七年。

现在想来，他七年前就做错了，七年前他就不该将她的孩子送走。

他本以为，只要将她的孩子送走，对她谎称她的孩子死了，那么她和叶慕寒之间便没有孩子这样斩不断的牵绊，她一定会慢慢的忘记叶慕寒，只是没想到最后却反而弄巧成拙。

如果他七年前没有送走那个孩子，她现在一定是一个温柔慈祥的妈妈。而那个孩子定然从小就喊他爸爸，有了孩子在他和她之间做调剂，度过了这七年，他们和孩子定然也像一个普通的幸福之家。她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总是想着要离开他。

只是错了就是错了，再怎么后悔也没用，所以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犯糊涂。既然她那么爱这个孩子，那么，他愿意为了她将这个孩子当成是自己的亲生孩子，只要她不离开他就行。

翌日。唐思瑜醒来的时候正是中午，窗外阳光正好，是一个很好的天气。然而树梢上依旧有残雪的痕迹。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打算随便吃点东西便去公司。最近唐氏情势危急，想想都令人烦心。

只是她走下楼时，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一袭人影让她一怔，眉头轻轻的皱了起来。

杜云霞见她下来，慌忙起身过来扶她，看着她笑道：“思瑜啊，现在可不比以前，不管走路还是下楼都得多多注意些知道吗？”

听着杜红霞关切的话语，唐思瑜心中悚然一惊，满脸讶然的看着她。

要知道，她这位婆婆以前最不待见的就是她，要是她真摔倒了，她一定是第一个拍手叫好，今天居然还一脸关切的叮嘱她走路下楼要多注意些，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节奏么？

被唐思瑜这么看着，杜红霞心里颇有些尴尬，毕竟她以前是那样刻薄的对她，如今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旋转，别说她了，连她自己都有些不习惯，可是为了她那未出生的孙子，她一切都忍了，哪怕这女人会趁机刁难她，她也忍了。

见唐思瑜还是用那副惊诧的表情盯着她，杜红霞顿时诧诧的笑道：“这不是肚子里有孩子了么，思瑜啊，不管怎么样，前三个月可都要好好注意，知道吗？”

听到这里，唐思瑜瞬间记起自己现在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也明白了杜红霞突然这般关切她的原因。只是，这个孩子终究不是方子翌的，不是她的孙子，她这样关切她，多少让她的心里有些惭愧。

“二少奶奶，您起来啦。”福妈从厨房里走出来，看着她笑道，“二少爷早晨吩咐我炖的汤，现在也炖好了，我去给您盛一碗吧。”

提起方子翌，唐思瑜的心里悄然闪过一抹复杂。

昨夜虽然跟方子翌提起了离婚，她也说了许多狠心的话，但是方子翌似乎还是那么执着，她如今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杜红霞扶着她到餐桌前坐下，还嘱咐了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唐思瑜虽然很不习惯她这种关心，但是也都一一应着，没做什么反驳。

她几次都想跟杜红霞说这个孩子不是方家的，可是话到嘴边又被她噎了回去。

不管她怀孕的事情是福妈告诉杜红霞的，还是方子翌告诉杜红霞的，杜红霞终究是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并且满心欢喜的以为这个孩子就是方家的骨肉，如此再让她说出这个孩子其实并非方家的骨肉这样的话，还真的有些难以启齿。

福妈将汤端到她的面前，她低声问：“子翌呢？”

“二少爷一早就去公司了。”福妈笑着回答，又说道，“二少爷说您昨天累着了，所以叫我不要吵醒您，让您睡个够，还吩咐我炖了您最爱喝的汤，看来二少爷对二少奶奶真的很体贴呢。”

唐思瑜笑了笑，抿唇不语。方子翌对她向来都很体贴，这一点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一直都觉得，其实方子翌是一个很好的男人。

*****

唐氏。

小陈见唐思瑜走进总裁室，慌忙起身跟了进去，兴高采烈的说道：“唐总，好消息，前些天想要跟我们解约的公司，今天有好几个打电话来，说还是想要跟我们合作，具体的情况还是要跟唐总您详谈，我已经拟好了您明天的行程，您明天得见三个客户呢。”

唐思瑜微微的皱了皱：“又想跟我们合作？”

“是啊，估计是突然发现还是我们公司比较好。”小陈笑着说，小脸上满是兴奋。

唐思瑜垂眸沉思，如果唐氏这次的危机真是叶家的打击报复，那么在明知道唐氏已经岌岌可危的情况下，叶家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停手才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总裁，虽然有很多客户又回来了，但是我们公司的资金周转不灵却也是个难题。”

小陈的语气忽然又担忧了起来，唐思瑜收回思绪，抬眸看着她低声道：“别担心，总会有解决办法的。”如今，她也只能如此安慰她了，自己实际上却什么也做不了。

正在这时，有人敲了敲总裁室的门，唐思瑜一怔，抬眸冲着那扇门扬声喊道：“进来。”

随着门被推开，方子翌扶着拐杖缓缓的走了进来。

唐思瑜愣了一下，慌忙站起身去扶他，低声问：“子翌，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