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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走进嘟嘟的房间。奶娘已经醒过来,站在外间焦急地来回走动,见到百里长歌,忙过去问,“长歌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世子怎么会被人弄到无双坊那么远的地方,还险些……”话到这里,她的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青姨你别担心,大仙……呃,里面那位公子会医治好小世子的。”百里长歌不知如何跟她解释,只能含糊道:“总之这件事说来复杂,但好在小世子已经脱险,你暂时别太担心了,否则等她醒来见到你忧思过甚一脸憔悴的样子,指不定得多难过。”
“好,我不难过,不担心。”青姨撩起衣袖抹去眼泪,又拉住百里长歌问了她身上的伤势,这才随着她走到里间。
秋怜笔直站立在屏风前拿着大仙的红灯。
大仙坐在床沿边,手掌轻轻包围着嘟嘟的小手,正在源源不断往他体内输送真力,百里长歌感觉得到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非常和暖的气息,一接触到便感觉身心都舒畅了大半,正是“如沐春风”这种内功散发出来的气息。
百里长歌走到秋怜身边,突然想起来刚才没听到的那个答案,便再次问她,“你家少主人叫什么名字?”
“少主人他……”秋怜说着,怯怯抬眼,没见床沿边的人有任何动静,才压低声音道:“少主人叫西宫良人。”
“复姓西宫?”百里长歌讶异地看着秋怜。
“嗯。”秋怜轻轻点头。
百里长歌低声唏嘘道:“不愧是大仙,言行举止怪也就算了,连名字也这么……”收到秋怜无奈的眼神后,她立即改口道:“这名字好,有个性!还博爱!以后姑娘见到他都可以称呼一声‘良人’了。”
秋怜听她一说,素来冰冷的面容上忍不住破碎开一抹忍俊不禁的笑。
百里长歌瞄了一眼秋怜手里的红灯,脑子里便想起当初大仙跟她说他们那个地方一出门就要点灯,她又忍不住问,“秋怜,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你们语真族避世的地方是哪里呀?”
秋怜面上笑容戛然而止,随后脸色大变,连连摇头,“大小姐,请恕奴婢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也没什么。”百里长歌见她不愿说,赶紧道:“我就只是好奇而已,总觉得你们语真族好神秘的样子。”
“神秘?”秋怜不解地看着她。
“对啊。”百里长歌点点头,眼风瞄向大仙,“从你们家这位西宫少主人便可以看得出来了。”
“少主人他……”秋怜扯了扯嘴角才继续道:“的确是挺特殊的。”
“何止是特殊!”百里长歌纠正道:“简直是太特殊了好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险些把我吓个半死。”
秋怜又露出无奈的眼神,略带歉意地望向她,“少主人只是生活习性特殊了点,他是不会轻易伤害人的。”
“那他会不会杀人?”百里长歌神秘兮兮地凑近秋怜,问道:“像他这种什么都不懂,单纯得像白纸一样的人,怎么可能统领得了你们语真族这么多人?”
“这个……”秋怜犹豫了片刻才道:“兴许是因为少主人有的时候不太听得懂你们讲话的原因吧!”
“也对哦!”百里长歌突然想起来刚才在外面秋怜是用语真族的话跟大仙交流的,想了片刻,她又觉得不对劲,“可是他似乎并不只是听不懂我们讲话,我感觉他好像连最基本的东西都不认识一样。”
秋怜有些为难,咬唇道:“大小姐恕罪,这个问题,奴婢也没法回答你。”
“那有一个问题,你一定能回答我。”百里长歌绕了半天,终于回转到正题上,“你既然是语真族人,为什么会出现在武定侯府?你们这一族人究竟在谋划什么?”
秋怜脸色剧变,连呼吸都颤抖了几分。
“差不多了。”那边大仙已经站起身,冲百里长歌微微点头,温和道:“幸亏孩子体内原本就……”
“如此,本王便谢过西宫少主了。”叶痕突然从外面进来,依旧有些苍白的面上挂着和煦的笑,百里长歌却从那笑容里看出了几分森冷。
她一直觉得很奇怪,面对裴烬和叶天钰这两个与她有瓜葛的人时,叶痕即便再怒,都不会发出这样让人心生寒意的神情,可是只要一见到大仙,他就好像见到了宿世仇敌一样,眼神冰冷得可怕。
“王爷,既然嘟嘟已经没事了,那您快安排人去给西宫少主收拾房间吧!”百里长歌眼见着形势不对,便扯了扯叶痕的衣袖。
“谢谢你。”西宫良人走过来,他仿佛天生就不会动怒,天生脸上都会有淡淡的温润的笑容,又仿佛根本没看懂叶痕的情绪,只弯了唇瓣对百里长歌道:“我不能在这里睡觉,我得在天亮之前走,否则没有人背我回家。”
这句话,顷刻间让百里长歌想起滁州城南郊外树林那一晚,自己就是这么背着大仙走出来的,那个时候他说一旦天亮就走不了了是因为没有他的人在场,可是如今秋怜就在这里,他怎么还说没人背他回家呢?
百里长歌悄悄向秋怜投去不解的眼神。
秋怜会意,轻微摇头,凑近她道:“少主人是从来不让我们近身的。”
原来如此!
百里长歌恍然大悟。
感觉到身侧叶痕斜过来充满酸味的眼神,百里长歌赶紧清了清嗓子,道:“谢谢良人……哦不,谢谢西宫少主。”
“我走了,以后你要是想找我,可以跟她说。”西宫良人拿过红灯,指了指秋怜,话音还没落,一个闪身已经消失在王府内。
“你不跟他走吗?”见秋怜站着不动,百里长歌蹙眉问。
“奴婢在侯府签了卖、身契。”秋怜很淡定地回答,脸上早已恢复一贯的冷清。
百里长歌不再多问,抬步走过去看嘟嘟。
奶娘早就准备了热水替嘟嘟擦了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当时出来的时候,百里长歌一直把他护在怀里,所以嘟嘟仅仅是手指上被灼伤了一小块,其他地方并无损伤,刚才又被西宫良人渡了“如沐春风”的真力,此时的脉搏探上去,已经全部恢复了正常,只不过暂时还没苏醒。
百里长歌终于放下心来,抬眼见到依旧绷着脸的叶痕,她故意刺激他,“大仙这种技能简直帅爆了,你刚才为什么不让他替你看一看你的旧疾?说不定他也能用同样的办法帮你彻底根治呢!”
“本王还没弱到事事依靠一个男人。”叶痕走到旁边坐下,手背伸出去摸了摸嘟嘟的小脸。
“怎么,醋了?”百里长歌好笑道:“你门外那株大桃花都还没解决,怎么反倒喝起我的醋来了,我跟大仙又没什么,我没有哭着嚷着要让他临幸我,他也没有强迫我做什么,我们之间清清白白,那么,你这醋是哪里来的?”
叶痕懒懒瞥了她一眼,低嗤一声,“整天就知道耍嘴皮子!”
“哎哟,我可没说错。”百里长歌无奈笑道:“人家把话都挑明了,若是你再不宠幸她,再继续伤害她幼小的心灵,她就去贵妃那儿告状,然后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后导致皇上病情加重。你这么孝顺,怎么可能忍心看着你父皇病情加重呢?所以我劝你还是别在这儿撑着了,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秋怜,你去找魏俞,让他吩咐人准备药浴。”叶痕懒得理她,直接朝秋怜吩咐道:“不要太烫,温度适宜就好。”
秋怜迅速出了房门。
里间便只剩下百里长歌和叶痕以及躺在床上的嘟嘟三人。
望着嘟嘟逐渐恢复气色的小脸,百里长歌咬着牙道:“嘟嘟,我一定会查明真相,让害你的人统统下地狱!”
“确定是百里若岚做的?”叶痕问她。
“我敢肯定。”百里长歌点点头,随后怨愤地盯着叶痕的脸,“都怪你,没事儿长这么好看做什么,你都不知道,百里若岚那个女人想嫁给你想疯了!”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叶痕很无辜。
“还说没关系!”百里长歌撇撇嘴,“我回府的那天,你在武定侯府与百里敬商谈事情,从你们两个说话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不是第一次去,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你不止一次去过武定侯府,去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就因为这样,百里若岚早就把魂儿都丢在你身上了。”
“这么说来,还是怪我咯?”叶痕再次无辜道:“难道长得好看也是我的错?”
百里长歌一噎,想着可不是错了么,否则她哪里会三天两头就钻出来情敌?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
过了良久,百里长歌终于受不住这气氛,才正色道:“叶痕,说真的,我在滁州的时候就听说你保命用的血灵芝全部被我服用了,我很担心你这个状况,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西宫良人替你根治。第二,我帮你把脉看诊,然后凭我的能力去医治。”
见叶痕丝毫不为所动,百里长歌又道:“你不是说了,从今以后互不欺瞒的吗?为什么不让我帮你把脉?”
“真的没事。”叶痕说着,便将手臂伸到她面前,“不信的话你自己看。”百里长歌将凳子往后面挪了挪,让叶痕的手腕搭在床沿边,然后她伸出手指去探。
叶痕今夜呕过两次血,脉位偏浮,形大,脉处摸上去虚而软,是为呕血过后的芤脉。
然而,紧紧是能探出这种发作以后的脉相而已,至于原因……
百里长歌反复探了几次,始终找寻不到原因,不知道为什么叶痕会在突然之间发作并呕血。
“你这个到底是什么原因?”百里长歌蹙眉抬起头,她给无数人看过病,也给无数人把过脉,但是叶痕的这种,是她从未见过的。
简单来说,就是他的身体本来就没事,但是突然会有那么一天猛然发作,迅速吐血,然后消耗生命力。
即便是探脉,也只能探到吐血后虚弱的脉相,根本就找不出发作的原因。
叶痕收回手,笑道:“怎么样,是不是什么也没有?我早就说过已经痊愈了,偏偏你还不信。”
“不可能。”百里长歌盯着他,“你肯定在说谎,这个世界无奇不有,我便是医术再高,也有探不出来的病情,而你的这种,恰巧就是我探不出来的,凭你今夜发作来看,此病绝非像你所说已经痊愈,反而是在逐渐恶化,只是我探寻不到原因而已。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没事,今夜是因为太过担心你急火攻心了。”叶痕伸手抚了抚她的发丝,声音温润如常。
“你这是要急死我啊,你现在不说,以后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嘟嘟怎么办?”百里长歌紧皱眉头,不断在脑海里搜寻关于这种病症的信息,可是她把前世所学和今生玄空老头教的都在脑子里过滤了一遍也没能想出来这到底是什么病。
叶痕将凳子挪过来一些,不等百里长歌反应,张开双臂紧紧抱着她,将头靠在她肩膀上一言不发。
百里长歌看见他这样,不知该高兴还是该哀伤,只能闭了嘴,任由他抱着,鼻尖嗅着他身上醇和的气息。
“叶痕,知道我在火海里的那一刻,你在想什么?”百里长歌依偎在他怀里,轻声问。
“我在想,倘若你敢死,我就是追到阎罗殿也要将你抢回来。”叶痕淡淡应声。
“我要是死了,你不是应该陪着我一起死吗?”百里长歌扶额,想着这个男人是不是没有浪漫细胞的,难道说一句谎话也会掉肉的吗?
“我陪着你死没什么。”叶痕再次淡淡道:“可我不敢赌你下辈子是否还记得我,万一忘了,那我岂不是又…。那我岂不是得重头再来?”
“重头再来也没什么吧!”百里长歌再度扶额。
“不要!”叶痕赶紧拒绝道:“追你要花很多时间,我还不如把下一世追你的时间留给这一世,好好陪陪你。”
百里长歌热泪盈眶,她觉得很有必要收回“叶痕不懂浪漫”这种认知。
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说起情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简直快要把她给暖化了。
“可我终究是要死的。”百里长歌撇撇嘴道:“到时候奈何桥上孟婆汤一喝,谁还记得你是谁?”
叶痕突然道:“如果你再忘记我,那我就不轮回了。”
“何解?”百里长歌扬眉。
“你要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忘记我,我就杀了孟婆取代她,等你路过的时候在汤里放点迷药把你带回来。”叶痕一本正经地说着。
百里长歌嘴角抽了抽,“王……王爷,其实这么凶残的运动一点也不适合你。”
“那你就不要再忘了我。”叶痕警告道:“你是不知道,你这个女人性子倔得跟头牛似的,追你费心费神也就罢了,还费钱。”
百里长歌闻言,顷刻间拉下脸来,“你有胆再说一遍!”
“我现在都成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了,发泄一下不可以么?”叶痕无辜地望望房顶。
“是谁说等媳妇儿过门就把小金库交给她打理的!你现在竟然在我面前装穷!”百里长歌死瞪着他,她可没忘了白天嘟嘟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
“唉……”叶痕低叹一声,“听到你这句愿意嫁可真不容易。”
百里长歌一愣,“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愿意嫁了?”
“刚才!”叶痕很认真地看着她,那神情,仿佛只要一不留神她就会反悔。
“那你穷成这样,拿什么娶我?”百里长歌一脸嫌弃。
“你想要什么?”叶痕问。
“我啊,什么都想要。”百里长歌挑眉道:“你能给什么?”
“我能给你一场我这辈子唯一的大婚。”叶痕宠溺笑道:“还能给你一隅没有斗争算计的安静天地。”
“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吗?”百里长歌好笑道:“干嘛说得这么文艺,我要是读书少的话,岂不是听不懂你在讲什么?”
叶痕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吻了一下,然后捧着她的小脸非常认真地说道:“等无名祠的案子揭过,我就去向父皇请旨,为我们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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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宫良人,嗯,美人们的良人